青山远

桃花一扇

桃花扇拟人

冯生在名字里逢了一辈子生,却在戏楼上见了鬼。虽说是鬼,但生得极艳,一双含情脉脉秋水瞳,一对英气勃勃远山眉,穿旦装,雌雄莫辨。冯生见他时,他正在唱《桃花扇》的最后一折,正恍惚看着窗外春景,又幽幽转头,正看见冯生,语道:“回头皆幻景,对面是何人。”

冯生看得痴了,本又是久混风月场的浪荡子,就到花旦面前去问对方名姓,然而美旦只是冷冷看他一眼,沉声道:“我是桃花扇化成的鬼,怎么,侯生,你不认得我了吗?”

“什么,你说你是什么?又叫我什么?”冯生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疯魔的戏疯子,忍不住上去一逗。花旦竟恼了,皱起眉头,眉目间说不出的凌厉哀怨,“我名桃花扇,是被撕碎的扇子化的鬼。你号雪苑侯生——名侯方域。”

冯生不禁哈哈大笑,又拍手称赞,“我的确不叫侯生,但叫冯生,你倒是把我的名字猜了个半着。”,又笑道:“我可担当不起侯生的名,他是个真名士,我只是个浪子,喜欢寻花问柳,梨园听戏,担不了也不敢担。”

“你就是侯生,不过喝了孟婆汤,前世尽忘了,我一看你就知道,你还是一样的模样,还是一样的个性,骨子里的东西是变不了的。”自称桃花扇的旦角,信誓旦旦地说。

“真真是走火入魔了。”冯生在心里想,但却没有害怕,本就是好戏之人,倒反对眼前人更加好奇。见花旦穿的那身行头是李香君的,就问:“看你穿的这身,我叫你李香君如何?总比叫你桃花扇要好。”

“随你叫着玩了。”花旦倦倦地回答,“你什么都忘了,唤我什么又有何区别?左不过就是个名字,换个称号,又有什么好说。你叫我桃花扇,菊花扇,梅花扇也没区别,李香君,王香君,赵香君又有何区别”

“冯生,我问你,今昔何年。”花旦没有坚持叫他侯生,似乎清醒了点,又好像更魔怔了。

“民国八年。”他回答说。花旦朝他走近,细细地看他的脸,目光滑过他的眼睛,水杏眼睁圆了,开了樱桃口,怔怔地张着,又问道:“又是何日呢?”

“2月6日。”

“哦。”花旦点点头,又问:“那当今皇帝是谁。”

“溥仪早几年就退位了,现在没有皇帝。我们这个国家叫民国,科学民主的民。德先生和赛先生,你听过吗?”

冯生知道梨园子里的人大多守旧,总有人舍不得剪掉个辫子,护着有一大堆迂腐肮脏的旧制的大清,尊个没了影的皇帝,把三叩九拜,三纲五常那一套发挥到极致。他从来就不接受,也不喜欢这样的人,不过喜欢戏才常来罢了。然而面前的花旦,却好似真的不知道现在时日一般,愣愣地看着他。

“我见你衣服变了,倒也不以为奇,每个朝代都会换身装扮。可你说皇帝没了,还说什么民国,但又不似在说大明。哎呦,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疯话?什么民主……什么德先生赛先生,德先生是孔夫子勉强可解,赛先生却在哪里都找不着出处。”

那花旦完全陷入了迷茫,不像活在这个时代的活人,倒像是游园惊梦的梦中人,忽然被推到一个新世界里,找不到东南西北。

“少爷。”身后,有随从叫他名字,“你跑到哪里去了,害我好找,老爷找你有事呢,”,他转过身交代随从,见到老爷无论怎么样,都不许承认他来梨园看戏了。

“明白了,少爷,你可真会为难人。”随从和他一块儿长大,他也没把对方当随从,倒是当成发小看,这也导致了随从在他面前越来越没什么规矩,“不过,你刚刚在和谁说话呢,我怎么没见着人。”

“什么?”他回头一看,身后果然空空如也,别说美旦,竟是连个人影都不见,只有雕花的窗棂,一片刺眼的日光,屋上潇潇一片白,片片轻盈的雪还在落。

不会是真撞了鬼吧,他背后一阵发凉,身上发了汗,但又见这鬼如此艳丽,心下又松了,是人是鬼又如何,牡丹花下死,做鬼也风流啊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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